敘.言.

在黑暗中睜眼。
遍及所到之處的，消毒水的氣味，空氣裡的塵埃——那是一個，怎麼也睡不著的夜晚。

他嘗試過了。
拔開可笑的針頭點滴，再扯去身上的貼片，任心拍器歸零，粗魯得優雅，夾雜一點輕蔑，一點絕望。
天祥院英智起身走到病房的落地窗前，從單純佇立到彎下腰、伸出手，轉過鎖，推開窗戶。
外頭的風很涼，他抓緊披在身上的毛衣，夜晚的城市仿佛帶著一種召喚——凌晨十二點以後的世界，霓虹交錯，逐漸開始佈置冬夜的街道，燈火通明的夜晚，似乎用盡了風的全力在呼嘯，想把人們捲往空中。

「咳咳……」
他冷漠的看著這副景象。

並沒有特別在想些什麼，夜晚的病房看不清他雙眸之湛藍，卻稍微映出無神，天祥院英智有些疲憊了。
他的視線毫無目的可言，然後，停在了附近大樓下，一片漆黑的地方，心中霎時間擱登了一下。
那是夢之咲，他所深愛的學校。
為什麼呢，這份渴求如此衝動。

風的流動，空氣的流動，感受自己又一次故態復萌。

「Amazing，英智，睡不著嗎。」
所以當背後傳來好熟悉好讓人放心的聲音，是不是這個世界連悲傷都不復存在了。

說實話，他非常驚訝。

對方似乎也有些訝異——日日樹涉關上病房的門，走到他面前扶著一部分窗戶。
等到倆人都習慣夜間視物，看得清病房了，天祥院英智笑著，帶著三分寂寞摻雜兩分興奮。

「涉怎麼來了？」
他感受到對方的視線，撥了撥瀏海。

日日樹涉單手插腰，動作間表現出無可奈何。
「哦呀嘛，說起來，狀態不是很好呢，今天的右手君。
放任鴿子在他的頭頂踩來踩去、替他綁上小辮子甚至用文件疊出清水寺都是做得到的哦，沒被阻止呢，英智和他吵架了嗎？」

「早上的時候，我很努力的想要去學校。
校服收在床底下，換好衣服後我還戴上涉之前留下的假髮，想說變裝出去……」
英智深吸一口氣。
「好不容易到一樓的時候呀，被來探病的敬人發現了－－好過分的人呀，又把我綁回床上了，嘴裡還不停念叨著。」
講述內容的同時，臉上還帶著一點不服氣的笑。
他知道他的涉會聽他說話，不論內容多麼任性無常。

「大概是那個時候我反過來說了敬人一頓，讓他有些受傷吧？
呵呵，我們終於也能夠平凡體會所謂爭吵了呢。」

「哼呼呼，英智，能稍微過來一些嗎。」
那人似乎決定了什麼，趁著天祥院英智不及反應，往他身上加上一件外套。

抬頭見得的日日樹涉只穿著一件白色襯衫，在十二月，太過冰冷的季節。
看著這樣的涉，他輕輕說道：「和我說說其他今天，學校發生的事吧。
像這樣躺在病房的日子，沒有比這更乏味的事情了。」

「謹遵皇帝陛下的命令，英智需要些什麼做陪襯嗎？
玫瑰嗎？鬱金香嗎？咖喱、漢堡排、可樂、起司、熱巧克力還是，或者紅茶呢？」

「吶，涉。」他握住日日樹涉正陸續掏出東西的左手，無視對方一瞬間因驚訝而起的顫抖，把手背貼在了自己臉頰。
溫熱的手。
「冷冰冰的，好像死掉了一樣呢。」
他自嘲般的笑著。

日日樹涉嘆了口氣：
「一如既往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，還是讓小丑為您獻上最精彩的故事吧。」

-

如果給日日樹涉一個讓天祥院英智從這個世界上消失，的選擇。

「涉會救我嗎？」

等到涉一段話說完，天祥院英智活動開原本環抱膝蓋的坐姿，再次往窗戶走去。
他轉過身面對日日樹涉，風吹得室內發出呼嚕呼嚕的奇特聲響，頭髮紛亂。
「哦呀？」

一瞬間，皇帝往窗外倒下。
那可能是天祥院英智用盡一輩子抹開的從容。

英智與底下的繁華世界相映，自病房看出去是那張帶著幼稚的笑臉，他笑著呢。
病院服照上了英智頭髮的顏色，他在下墜。

而世界在用0.5倍速慢轉。

被重力一同往地下拉的水杯、大樓閃燈的次數、天祥院英智還有日日樹涉，好緩好緩。

「涉？」
天氣太冷，所以背上那雙手掌溫暖得幾近熾熱。
每一個如此不可思議的奇蹟都是你帶來的。

日日樹涉抓住了天祥院英智，降落傘打開。
放慢的星空、大廈未晚的燈光，像好久好久以前他在夢裡見過那樣。

「啊啊，日日樹涉是，天使呢。」

「實在是個相當孩子氣的皇帝陛下呢，您是在測試小丑的忠誠嗎？」
日日樹涉苦笑，隨機挪開左手，一揮落出大把花瓣。
落雨般降在倆人與，放眼所見、風所能夠到達的地方。
「如此美麗的一個夜晚，還希望英智好好的看著黎明升起——無數次黎明升起，這個世界的所有愛意都包涵在其中。」
涉把英智護得緊了些，人逐漸放斜直到和地面垂直。
「來吧，英智，Three、Two、One——Amazing！」

降落傘收起，日日樹涉攬著英智的腰著地。
風太涼，涉一揮手幾隻白鴿染著夜色叼了件外套來，再次披上英智的肩膀。

Amazing——為什麼你知道我的夢呢。

-

「英智？」

日日樹君，刀已經遞給你了。
對於過去，對於這樣一個結局，所有的悲傷不願意與憎惡。

這副扭曲不堪的身體、經歷，以往Fine所折落下的羽翼包含這樣一顆隨之偏軌的心，如果能夠實現你——與天祥院英智的夙願。
「如果死在你懷裡也算是得償所願了呢。」

如果將你刨開是否也會充滿恨意呢？
金髮天使露出富饒興味的表情，其中又帶有一種眷戀。

「但是你接住我了呢，涉。」

-Fine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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